他们这些人送走不了犯法分子，也送走了不少首长、战友和朋友，而最难过的事便莫过于送别自己的父母。

当然了，他们可能还是会比那些被父母送走的兄弟们要荣幸一些。

程穆记得他上一个春节就是被这个阿姨强行叫着往他家过的，固然热烈得有些窘迫，但却也是他这些年最热烈舒服的一个年了。

而现在，老人没看见他的儿子成家立业，也没等到他儿子赚大钱给她享清福，为了治病拖了一屁股债，现在人撒手往了，也走得很不安心。

程穆想到了赤霄还在楼下等着，他先从病房里出来下了楼。

“回家吗”

程穆没有说话，从赤霄口袋里抽出来一盒烟，赤霄偏着头给他点上。

“好烟。”

赤霄微微挑了挑眉：“我平时也不吸烟，这是给客户筹备的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
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，但他的确知道他并没有这么恶习。

程穆唇里含了一支烟，将所有的尼古丁都沉进肺腑，打算用这样的方法来麻痹镇痛的心。

“有些时候实在真的不知道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。”

他们这些人啊，能活到现在就已经算是荣幸了，参加了大大小小的举动近千次，每一次都命悬一线，遗书写一封又一封，写到最后竟然不知道该寄给谁了。

父母老往了，儿时谈笑天地的青梅嫁人了，久别两地的伴侣转身走了。

退役时他们每个人胸前都别着大红花，军衔会卸掉，但勋章却可以佩戴一辈子，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
身材上或多或少落下些弊病，在风雨欲来的夜里，抱着酸疼的老骨头翻来覆往地睡不着。

程穆很少往跟人提起这些往事，由于说出来只会显得他格外的软弱，而他一向把自己的软弱躲得很好，只有在这个眼前时会不由自主裸露出来。

赤霄偏头看着他，手臂撑着方向盘，深色眼眸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。

“这就像古代的将军，抛家弃子，舍弃了为人父、为人夫、为人子的身份，只作为一个为家国而战的将军，征战四方，所向披靡，终于把被敌国侵吞的土地抢了回来。

回到家里却创造，母亲老了，妻子跑了，孩子还不是自己的，头顶绿油油的一片。

国土固然回来了，可被敌军侵占的土地自然是贬低散乱，想要重新让它变成养育一方国民的耕地还得花很长的时间，百姓依旧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。

而自己呢，天子还惦记着手上的兵权，一句话每个字都是试探，恨不得逼你立即解甲回田，告老还乡。”

这大约是历史上某位将军的故事，可程穆听着怎么就感到这么熟悉呢。

赤霄又说：“实在挺好的，最最少你终于开端思考关于‘自己人生’的意义了。”

终于学会了稍微为自己考虑一点点，而不再是那个博爱全部世界的神了。

国家需要将军，所以他成了将军。

百姓需要神，所以他成了神。

从头到尾，没有哪一刻是为自己而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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